Glow

说

周泽楷望着叶修眨眨眼睛，同样，叶修也望着周泽楷，一双因为发烧变得雾气蒙蒙的眼睛眨眨。
“等你长大。”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15岁。”
“马上就16了。”

“……”

“小周前辈……”
被子下，少年松开了一直握着周泽楷的手，转而小指悄悄勾上对方的，拉了一下。
“话听到一半，不说全很折磨啊。”

“……”

“前辈忍心折磨一个病号？”

……败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会让你无奈，但是又没办法只能在自己能容许的范围内一退再退。
比如这个世界15岁的叶修之于23岁的周泽楷。
又或是23岁的周泽楷之于15岁的叶修。

相互牵制着，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你退一步我进一步，在模糊的界限边缘踢踢踏踏地转圈。

将两个靠垫塞在叶修的背后，让少年更舒服地靠在床头，周泽楷摸摸对方的额头，然后又把被子拉高一点把人裹住。
像个小孩一样把食指竖在唇边，轮回的队长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对方，开口，轻缓好听的声音从唇间泄露。

“秘密。”

轻飘飘的，小心翼翼的，好像怕吵到谁一样。

“嗯，秘密。”
歪头，叶修眯起眼睛，学着周泽楷，把食指竖在唇边。

看着这样的叶修，周泽楷忽然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他的内心活动和其他人一样，喜怒哀乐该有的都有，只是因为不擅表达让人没办法直接地知晓他的想法和意图。
就像现在，虽然答应了少年，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要怎么说？
这个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的秘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遇到了只有15岁的前辈。
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比童话还要不可思议。
年龄差从5岁逆转过来到了现在的8岁，曾经错过了大半个荣耀时代他们，一起在街角的快餐店里遇到了最初。

这是个叶修晚出生了整整13年的世界。
没有他的荣耀，没有他的联盟，被误认为孙翔粉的一叶之秋，因为苏沐秋而无法光明正大呈现的君莫笑。
还有少年遥不可知的未来。

他没法想象没有叶修的荣耀，然而这个曾经无法想象的现实正在这个世界里真实地向他呈现。
原本那个世界里荣耀教科书耀眼到任谁也无法忽视的存在在这里被分割成了数块，分属于不同的人。
可在周泽楷心里，这些都一直只属于叶修一个。

少年15岁的肩膀还太过单薄，背不起那些沉重的东西。
但至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他想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将那些东西放在对方的背上，然后拉着他的手，陪他去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那个属于他的，最为光耀的舞台。

要怎么说？
怎么告诉他，另一个世界里关于自己，关于他的一切？

望着歪头看着自己的叶修，看到对方好奇的双眼，和等待自己诉说的微微勾起的唇角，就像原本世界中的斗神微微歪头和自己打招呼的样子。
相同却又不同。

“小周前辈？”等了许久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叶修忽然想起周泽楷其实并不擅长言谈，自己所要对方告知自己的秘密，如果字数太多，会不会太强人所难？
“……等我。”对着少年用力点了下头，周泽楷转头疾风一样跑了出去。

很快，快到少年那因为发烧而变得迟钝的大脑还没想明白那句“等我”是什么意思，轮回的队长就重新出现在对方的门口。
这一次，他手里多了一本蓝天图案封皮的笔记本，纸页之间还夹着一只黑色的中性笔。

他在叶修疑惑的目光中走到床边坐下，拉过来柜子上的一只盒子将笔记本翻开到第一页，然后执笔在上面写了第一行字。

你好，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周泽楷。

这是他为他，写下的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日记一样的故事的第一句。

从现在开始，一点一点，全告诉你。
既然不能顺利的说出，那就来写吧。

那如果连写都不顺利呢……

那就，画出来吧。

最初的诧异已经完全被青年那拙劣却又有着奇异吸引力的故事打消，叶修指着上面的火柴人笑着问道：“这个是14岁的小周前辈，这个是谁……？另一个世界里19岁的我？”
“嗯……是，也不是……”低头，一边说着，周泽楷一边在旁边那个大一点的火柴人上写上一叶之秋四个字，然后想了想，又在火柴人的手里画了个箭头，标注上“却邪”两个字。

这是在原本世界中，14岁的尚未接触到荣耀的枪王与叶修的初遇。
隔着S市到H市的距离，隔着人行道的距离，隔着电视屏幕与现实的距离，在炎热的夏日里，奇妙的相遇。
正是那一次短短的遇见，有着火红色长发的尖耳朵战斗法师，用一把却邪杀出了一条通往冠军的路，也蛮横地将少年心中的透明强轰出一条连本人都未察觉的裂痕。
然后就着那道裂痕，无意识地给对方铺开了一条去往荣耀这个新世界的道路。

那之后，周泽楷有了自己的账号卡，玩起了荣耀，慢慢知晓有个地方叫联盟，而那个战斗法师——一叶之秋，就站在联盟的最顶端。
他守着电视与电脑看着叶修夺下一冠，两冠，三冠，又在轮回的训练营里又见到对方首次落败。
如果说第四赛季的黄金一代被称为被斗神虐大的一代，那他这一代的选手无疑是看着最初的那代选手的拼杀长大得。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最初几代的选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喜爱、尊敬、甚至是崇拜，但到了赛场上这些心情要统统收起，对方只是个值得自己尊重的对手。

从第五赛季开始，他与叶修数度交锋，场下的交流也不是没有，只是因为自己的不善言辞与对方的低调神秘，实在称不上太多……如果用英文单词来比喻，也就是a little的级别。

在纸上写下第五赛季9月12日，嘉世VS轮回几个字，周泽楷这回在下面多画了一个火柴人。
这个新增加的火柴人手里握着两把枪，青年在旁边标上“荒火”“碎霜”，又想了想，在火柴人的脑袋上画了个帽子，又写到：我，一枪穿云。

“啊，我们见面了。”叶修指着上面的两个火柴人，笑着说道。
少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设定，拄着下巴脑袋和周泽楷凑在一起看得开心，灼热干燥的呼吸落在青年的指缝间痒痒的。
“……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周泽楷点点头。

见面，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虽然在之前在网游里遇见过，在全明星的赛场上偶遇过，但说是真正的见面，这的确是第一次。
在赛场上，真正的面对面，拿出自己的全身解数……………………不出意外的输了。

“打得很好嘛。”
比赛结束的时候，两队在选手通道里遇见，年长荣耀新人五岁的斗神自来熟地拍拍对方刚刚长成的还不算厚实的肩膀，微微笑道。
……其实也不算自来熟？
虽然叶修不知道，但周泽楷却知道，他们的确已经……认识很久了。

单方面的认识。

“输了呢，小周前辈。”少年摸摸躺在纸面上眼睛变成x_x状态的一枪穿云，笑了出来：“那个世界的我很厉害啊。”
“嗯……非常，厉害。”看着脸依旧红红的少年，周泽楷用力点点头，揉揉对方的头发。

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青年瞥到柜子上的电子闹钟已经是晚上9点57分，想起江波涛嘱咐自己的话，他合上了日记本。

“嗯？”
“吃药，睡觉。”面对叶修的疑惑，周泽楷拿起柜子上的药片递给少年，连同送过去的还有一杯温水。
“……苦。”叶修瘪嘴。
“发烧，吃药。”
“……苦……”

不说话，周泽楷默默盯着叶修。
盯着，盯着，盯着………………………………………………

“……啊啊我吃就是了！”在联盟枪王无声的攻势下落败，叶修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吞下药片喝下一口水扭头咳了几声。
拍拍少年瘦弱的脊背，周泽楷重新帮对方整理下床铺，盖好被子，说道：“睡觉。”

平躺在床上眨眨眼睛，叶修想了想，问道：“小周前辈要回去了吗？”
“……嗯？”
“回去的话……”轻轻咬了一口下唇，少年向被子里滑进一些，遮住了半张脸，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出：“是的话，那就晚安吧。”

可是明明说着晚安，眼睛却始终没有闭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泽楷。

看到这样的叶修，周泽楷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他趴在床铺旁边歪头望着少年，回答：“不走。”

“啊……我又不是小孩了，前辈照顾我很累，回去休息吧。”
“不累。”
“……”露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叶修向里面靠了靠让出一片床铺。
从被子里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身边，说道：“这里，躺一下吧。”
“……嗯，好。”想了想，周泽楷点点头，脱掉鞋子爬上床，发现平躺有点挤之后干脆侧身，将少年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似乎因为太过近距离的接触感到别扭，叶修扭了扭身体，结果意识到现在的结果是自己造成的之后，他懊恼地皱眉，叹了一口气。

“嗯？”
“……睡不着。”在青年的怀里仰头，被裹成毛毛虫一样的少年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转移了话题：“再讲一点吧，那个世界的我和小周前辈。”

察觉到对方的小心思，周泽楷摸摸对方的头，点点头。
他转手关掉旁边的台灯，然后在静谧的黑暗中看着少年因为发烧变得亮亮的眼睛，说道：“好。”

TBC